秦媛脸色灰白，大大的眼睛里泪光闪闪的，但终究没有留下来，眼神就涣散了了。
婴儿床里躺着刚刚出生不到十个小时的女儿。
魏然坐在床边，冰雕般纹丝不动，若不是泪珠大滴大滴的坠下，还真以为那是一件雕塑。
秦媛的木雕小飞龙挂饰，安安静静地垂在衣襟前。
以往秦媛总是活泼的，总会有说不完的话题。这么多年，几乎都是秦媛在说，魏然一边听着，一边溺爱地看着她。现在她忽然沉默了，魏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没了有声音，安静得恐怖。
自他记事起，秦媛就在他的生活里，不管去哪里都屁颠屁颠跟在他后面。有时候跑太远玩儿太累了，秦媛倒地就能睡着，魏然只得背着她回家。
他两岁的时候，秦媛刚刚出生。当时爸爸跟秦叔叔开玩笑说两家关系这么好，要不咱们就定个娃娃亲吧。魏然听了可开心了，硬是把每周的零花钱存起来，说是要留着给媳妇儿买尿不湿。当时爸爸肚子都笑疼了，说你还在用尿不湿呢，还存着给媳妇儿买尿不湿……
魏然便下定决心，以后不尿床了，自己的尿不湿也要省下来。结果真的没多久，他就不用尿不湿了。
这事儿被家里大人一直笑话到现在。
那年他初三，秦媛刚刚上初一。
被老师发现他俩来往密切，还找两家的家长促膝长谈个过，说还这么小有这苗头不对。结果两家大人都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，还公开地给他们办了订婚礼。那时候秦媛才12岁。
在那六年前，秦媛刚刚上一年级的时候，魏然把自己在手工课上刻得一只木雕龙作为升学礼物送给秦媛。木雕虽然稚嫩但还灵动，秦媛开心坏了，因为自己属龙，便自封小飞龙。
魏然还笑话她：你还小飞龙呢，叫鼻涕虫好了。秦媛拿手背囫囵地揉了揉鼻子——没有鼻涕，便神气十足地重申：小飞龙！语气容不得任何反抗。
魏然不语，只是笑着望着她。秦媛知道这是认同了，便不再纠结小时候总是挂着大鼻涕，魏然总是温柔地帮她擦干净这事儿多有损形象了。专心致志地研究这只木雕小飞龙。
小时候总是魏然在书桌前认认真真练书法，秦媛在边边角角给他画插图——一只小乌龟或者一只小螃蟹。魏然好奇：你怎么不画龙呢？秦媛的回答又一次让魏然笑而不语：小飞龙太乖了，画不出来。
往事一幕幕。
可眼前的小飞龙好像已经失掉了所有元气，躺在那里一动不动。
魏然知道，小飞龙体质有些弱，但他就是想要一个孩子，他们的孩子。他不知道生孩子会这么费劲，会消耗掉小飞龙所有的力气，最终连眨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，更别说说话了。
可能是生孩子时流失了太多的血太多的汗，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太多的元气，小飞龙出来的时候就是很虚弱的样子。
魏然以为她太累了，就陪着她让她好好休息。
秦媛躺下之后睡得很沉，魏然一直双手握着秦媛的右手，没有发现任何异样。当他感觉到秦媛手心有些凉的时候，以为被子有点薄，小飞龙有点冷。便拿了床毛毯准备给小飞龙盖上，揶被子的时候才发现秦媛的被褥已被鲜血湿透……
魏然赶紧按下呼叫铃，并小心翼翼地摇着秦媛，希望她能醒过来。秦媛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，眼睛里闪着泪光，但终究，泪水没有流下来，秦媛的眼神就涣散了。
医生赶来做完检测之后摇摇头走开了，魏然就一直静默地坐在这里。
————年12月24日甲子立夏于绵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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