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续前文)
四
在离我们加注厂房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一个特种燃料库,也就是推进剂库房,嫦娥三号推进系统用的推进剂也贮存在这里。库房平时有三名战士驻守,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要与他们打交道,时间一长大家也都熟了。战士一直都吃住在山上,一个月轮换一批。陪伴他们的还有一条体型硕大、性子凶烈的大狼狗叫小黑。小黑看到生人反应强烈,一个劲扑叫过来,嗷嗷的吠叫声震惊山谷。要不是那根绷得紧紧的大铁链拴住,说不定会被它咬住撕碎,让初来乍到的人毛骨悚然。战士听到狗叫声就知道有人来了,迎出来冲着小黑吼一声“别叫”,它立刻平静下来。好像刚才是例行检查,这会儿可以放行了,乖乖溜跑到一旁的树底下躺着。此刻你若前去逗它,也不会受到攻击,小黑眯着眼躺在地上,嗓子里发出“叽——呜——”的呻吟,任由你摆弄、抚摸,甚至会与你戏耍,温顺矜持堪比名贵的宠物犬。这已经不是一条普通的狗,通人性甚至完全融入到人类这个群体,成为特燃库特殊的一员。
最近几日我们工作并不太忙,设备恢复调试结束后离正式加注还有一段时间。食堂的自助餐虽然很丰盛,但固化的菜谱和厨艺,吃上两个礼拜也就腻了,于是大家开始动脑筋想着打牙祭。大家从食堂用完早餐,口袋里兜两个煮鸡蛋回来。有人去沙坝会顺便带些香料,大家伙把食堂带回来的鸡蛋凑一块儿,放进烧水的电水壶里,再放些酱油、调料和香料,煮上几个回合。宿舍的走廊里灌满了茶叶蛋醇厚浓郁香味,让人垂涎不止。
今天,大家闲着没事又有人出了个主意,说起山上的那几位战士相处得不错,建议上山搞军民联欢。我们这帮人好酒,其实说白了就是憋久了想找几个朋友一起喝个酒聊聊天。白天到山上打了个转,看见战士们的伙房里有煤气灶和餐具,惦记上了。一合计打算由咱们买酒、买菜,到山上借战士的厨房去做,完了跟他们一起喝。平时他们也就三个人待在深山里,大眼瞪小眼肯定无聊,我们何不借此机会跟他们喝酒交友,以后也方便开展工作。
乘着去沙坝的机会我们买了些鱼肉、蔬菜和白酒回来。几位同事白天的时候上山跟他们打过招呼,顺便打听他们领导会不会来查岗?他们说:“没关系,领导几乎不来山上,而且知道山上寂寞,领导平时也不太管他们”。
傍晚时分,我们一行五人,提着酒肉,哼着小曲上山劳军。知道我们要来,战士们和小黑早早地在门口候着。我们两位岁数稍大的师傅都是老西昌试验队员,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到这里参加试验任务,对这片大山有三十多年的情感,而且在上海也都是家里的买汰烧,有一手好厨艺,搞这个活动也是他们的倡议。其他人和战士们除了帮下手,掌勺自然就是他们俩。不大一会儿功夫,一桌可口的饭菜做好了,虽然没有山珍海味,能让战士们在这大山里尝到正宗的上海口味也是难能可贵。
随着一声“开饭啦!——”大家纷纷落座开怀畅饮,几巡过后话匣子就拉开了。几个战士分别来自四川、甘肃,因为他们都是士官,我们称呼他们班长。一位姓孟的小伙子,黝黑的皮肤、个头夯实,让我对他感兴趣的是因为来自甘南舟曲。前一年甘南舟曲发生特大泥石流灾害造成重大伤亡,损失非常惨重。我向他询问当时的遭遇和家里的受灾情况,他说:“还算好,家里人都没事,但房子都冲垮了”。我又想起上个月在宁波星箭调试这套加注设备时,碰巧遇到来自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的何班长。一起闲聊时得知何班长老家是四川绵竹,年汶川大地震的震源。他说:“那天特别奇怪,他媳妇正打算哄两个月大的儿子睡觉,可孩子就是不肯睡,无奈只好带到外面看别人打麻将。刚站住脚一会儿的功夫,天旋地转、地动山摇,她反应还算快,抱起孩子拔腿跟人向屋外逃窜,等出了屋子回过头再看,房子都塌了……”然后一个人抱着孩子几天几夜走出灾区,到了成都最后去部队找他。等我听完他的讲述缓过神来不由感慨万分,虽然灾区离我们很远,但灾区的人却离我们很近,甚至就在我们身边。灾难吞噬了他们的家园、甚至亲人,但我从他们脸上看不到一丝沧桑,他们奋发开朗,对生活充满热情,我为他们的坚强而感动。
战士们毕竟年轻,而且都是九零后,相互间的推杯换盏,热情洋溢的氛围在浓烈酒精的作用下显得更加欢快兴奋,让沉积心底的寂寞得到释怀,场面无比豪爽。两个特殊的群体为了共同的使命相聚一堂,其乐融融,临别时依依不舍……
五
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是我国主要的贫困落后地区,当地经济以农牧业为主,央视等多家媒体曾经多次报道过这里的乡村小学和留守儿童。由于生活、医疗水平差,当地人口的平均寿命甚至远远低于我国的平均水平。记得前几年曾经在央视播出的一档节目里介绍过“天路小学”,就是讲述大凉山的孩子每天跋山涉水、翻山越岭,走十几里山路上学的艰辛。
离开发射场门口大约一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叫麻叶林的村子,村口有一所成功希望小学,也是远近几十里唯一的一所小学。学校分五个年级,每个年级一个班。学校里有学生宿舍,可以安排一些路远孩子和父母长年在外打工的孩子住校。学校的设施条件很不尽人意。每天傍晚时分,都能在附近遇到这些放学的孩子,他们成群结伴,很少有独自一人走回家的。也许是因为路远,要翻过几座大山走十几里山路,相互有个照应会比较安全。
在我们居住的城市里,一到放学时候,校门口接孩纸的家长人山人海,小车停满学校两旁的道路,拥堵不堪。停在一旁的警车闪烁着红蓝色警灯,几个身着制服的警察在校门口维持秩序。当校园里传出放学的铃声时,黑压压的人群开始向门口挪动,保安立在校门两旁严阵以待。每一位进校接孩子的家长必须出示学校统一发放的接送卡,否则需要到值班室出示身份证并登记后方可进入。然而,同在一片蓝天下生活的这些大山里的孩子却是如此这般……
从希望小学出来的孩子们撒开腿飞一般地往前奔跑,从这一刻起对他们来说,时间完全由自己支配。可以结伴上山采野果,或是到小伙伴家里去玩,没有堆积如山的作业,也不需要再去家教小课堂。只要不是太晚回家,阿爸和阿妈是不会过问的。很多孩子的父母都远赴城市打工,根本不在身边。年迈的爷爷、奶奶只能管他们吃饱饭,他们除了要学会照顾自己,还要承担家里力所能及的农活和家务。
几个回家的孩子沿着发射场的铁路往山里走,横在路基上的枕木虽然不平,但比起山路却好走很多。从漫水湾通往发射场的专线铁路,一般也只有航天专列进场的时候才会有火车经过。从听到山外传来汽笛声,到看见火车的影子像一条蠕动的绳子沿着远处的山坡慢慢驶来,至少也要过半个多时辰。火车开得很慢,速度堪比牛羊在山里迁徙。大山里难得一见的庞然大物会吸引每一个从旁边经的目光,人们驻足观望。专列进场的时间我们都能知道大概,在平时大多数的时间里,铁路成了试验队员到厂房工作的便道,甚至饭后散步的去处。记得有一回给家人打电话,顺便问起我这会儿在干什么?我自然而然地答道:“在铁路上散步”。突然,电话那头大惊失色,疾呼:“你不要命啦!去铁路上散步,赶快下来,火车可不会刹车!”这时我才恍然大悟,有些啼笑皆非。
十一月的天气在山里已经算入冬了,尽管大凉山地处低纬度,但由于高海拔,气温已经降到15℃以下。就在我们沿着铁路下班回协作楼的途中,看见远处走来几个放学回家的孩子,手里都提着一双旧凉鞋,光着脚丫踩在冰凉的铁轨上。也许是因为太冷,其中的一个咧着牙,看上去表情有几分难受。孩子们穿的校服明显不合身,明显褪色而且沾满污渍,看得出已经很久没有洗了。几个孩子见到我们非常有礼貌,跟我们打了声招呼——叔叔好!我们便停下来问他们:“怎么把鞋提在手里光着脚走路呀?这样多冷!”其中的一个孩子说:“我们的鞋子太大,走在铁轨上容易摔跤”。我这才明白过来,其实他们手里的鞋子有些是上面的兄弟姐妹穿下来的,也有是捐赠物资,不是根据自己尺码买来的当然穿着不合脚,别说是走在铁轨上,就是在平地上走也会被绊倒。但是这么冷的天气,就算穿上他们手里的凉鞋也无法暖脚呀!想到自己都是为人父母,自己的孩子跟人家简直没法比,即便是这样,我们时常还要对自己的孩子絮絮叨叨不放心。可是,当我们看到眼前的这些孩子,除了惊讶、同情、还有无奈。我们掏出随身带的零钱凑了一些分给他们,孩子们谢过之后高高兴兴地继续往前走,不一会儿消失在大山的暮色里。
我们单位的一些老队员每次去西昌都会带一些书包、书籍、文具之类的学习用品还有衣物,打包后放到集装箱里随设备一起运往基地,捐赠给那所成功希望小学的孩子们,也算传递爱心,尽一份微薄之力。但面对贫困落后的生存条件和留守儿童的现实背景,亦是爱莫能助,望而兴叹。
……
未完待续,敬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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